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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乱针绣一出,其他绣品顿时黯然失色。

  “我看你干脆讨个有钱媳妇算了,金山银山堆得高高的,用银子去砸死人,谁还会往苏家跑。”鱼思渊出身书香世家,说起生意经自是两眼一抹黑,尽出些不着调的馊主意。

  他冷冷一瞪眼,“你故意踩我痛脚是不是。”

  忽地一个激灵,他大笑出声。“啊!口误、口误,我忘了你高龄二十四,无妻又无子是因为没人敢嫁你。”



  鱼思渊是闲来没事做的纨裤子弟,虽然没染上吃喝嫖赌等恶习,可看人深陷水深火热中乃他人生一大癖好,嘲讽娶不到娘子的兰泊宁便是他的一大乐事,每隔三、五日就要来兰家晃晃,顺便取笑两句。

  “鱼思渊,你想让我打破你的头吗?”兰泊宁此时心火旺得很,正缺个主动送上门练拳的人。

  他讪笑地直摇扇,洋洋得意。“其实你那位秀秀气气的表妹也不错,眼睛眨呀眨的仿佛快流出一泓秋水,眼光别太挑,凑和凑和过日子……呃!别动手,开开玩笑嘛!好了好了,说正经的,我嫂子让我来问一声,她庄子上新采的棉花约五千斤,你收不收?”

  思忖了一会儿,兰泊宁开口,“收。”

  春收棉花秋裁衣,一到入冬便可做袄子,保暖又轻便。

  “什么,欠……欠了九十八两七文钱?!”



  人怕出名猪怕肥,此话说得太有道理了,媲美孔、孟圣言,该裱褙上漆流传千秋万代。

  自从那一日在慈云寺摆摊卖绣件后,蒲恩静一手“锦上添花”的绣技在小镇中传开了,不少富贵人家找上门要她在昂贵的锦缎上绣花样,因此接了很多订单。

  有人求绣,自然手中的银两也跟着多了起来,蒲恩静先拿了几两订金修葺老旧的屋子,铺新瓦、上新漆,换上几张象样的床,崩塌的屋梁重新架高,原本不能住人的房间成了她的卧房和绣间,另外又盖了光线充足、两面通风的厨房。

  当然,净室很重要,她实在受不了地上挖个洞,两块木板垫脚的茅房。改建过程中,她让人挖一条通往屋外粪池的水道,以石头混红泥和石灰盖上蹲厕,再放一桶清水搁在旁边,如厕后圉水冲掉,干干净净不留臭味。

  浴池也是挖出来的,铺上小石和砖土,底下也有一条水道直通外头的水沟,鸡蛋大小的排水孔使用时以厚重铜片盖住水孔,注水简便且不易流失,用来泡澡正好。

  只是名声一大,麻烦也跟着来。

  大手笔重修父亲留下的老房子使其焕然一新后,十几年没连络的亲戚忽然找上门,不谈老一辈的旧情,反倒先拿出一张泛黄的借据,说是父亲生前借的银两。

  十几年前她都还没出生呢,谁知道借钱一事是真是假,说不定早还了钱还来藉题发挥,想多讹一次。

  可是蒲恩静不能赖,欠条上明明白白是蒲父的画押,不管这笔钱还了没,只要借据还在,她就得还得清清楚楚,由不得她狡辩或是存心赖帐。

  只是十几年前借的是十八两白银,多年来利滚利,仔细一算竟将近百两。

  蒲恩静如今手头上剩不到十五两,光还本金都不够,何况是债台高筑的利钱,这么利滚利下去,她再赚上十年也还不完,除非天上下金子雨。

  “娘,我们真的欠二舅公这么多银子吗?”老天!她得连夜赶工绣多少天才还得清哪,毕竟镇上的富家夫人有限。

  她原本想着如果有自己的绣坊就不用发愁了,七、八名绣娘合力绣幅大绣件再拿到城里绣庄寄卖,以她灵巧的绣技,相信很快就卖出去了,大笔的款项便能到手。

  可惜她连个铺子也租不起,更别提大型绣花架子,光是上等的锦缎来源便是一大问题,她一个苦哈哈的穷人上哪里筹钱?

  唉!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的滋味,她算是尝到了。

  满脸愁容的董氏苦笑一叹。“当年你祖母得了急病,需要银子请大夫抓药,我把嫁妆都当了还是不够,你爹只好往祖母的娘家借一些应急,当时你二舅公是说不必还的,自个儿姊姊还能不帮吗?可是你爹不肯,说是亲兄弟明算帐,不肯占自家人便宜,非逼着你不识字的二舅爷公立下字据,言明一年后偿还。

  “可是银子砸得再多也没救回你祖母的命,没多久后你二舅公的村子遭水患,举家搬走了,头一年还有书信往来,互报平安,后来听说二舅公过世了,我们和那边的亲戚就断了音讯,再也没人提起了。”

  大概是怕蒲家这穷亲戚去打秋风吧,其他亲友索性断得一干二净,免得三天两头的救济。

  “都陈年的旧事了,他们上门来索讨便罢,怎能狮子大开口的算上利钱,要我们还近百两银子,他们怎么不去抢?!”根本是趁火打劫嘛,比土匪还可恶!

  好歹还是亲戚呢,要起银子来竟丝毫不含糊,半点情分也不顾。

  “话不是这么说,毕竟欠钱的是我们,人家来讨要是天经地义,那边的小辈分了家,手头紧,当初二舅公二话不说的掏出身家来帮我们,这分人情要记着。”不能因人死而灰飞烟灭,救急的情分要搁在心里。

  “可是我们手边的银子也不多呀,我收的是订金,还没把人家的绣品赶出来,哪来的尾款,再说,若是手上的钱全拿来还债,家里就要断炊了。”她们一家三口又得回到先前吃咸菜配小鱼干的苦日子。

  一想到好不容易养出好气色的小女儿,面色愁苦的董氏笑得酸涩。“娘多洗几件衣服,为人缝缝补补,得空时再绣两件绣件,天无绝人之路,咬咬牙就撑过了。”

  鼻头一酸,蒲恩静抚着母亲的手,手心的干裂和粗糙是长年洗衣服所造成的裂痕。“娘的手都流血了,叫女儿如何忍心再让你劳累,不如和对方商量商量,我们分次偿还,总有还完的一天。”

  还上十年、八年,她也老了,大龄闺女不嫁也罢,安心的留在家里养家活口,带大年幼的妹妹。

  她打着不嫁人的旗帜好照顾弱母幼妹,再过十年也不过二十四,她还能招个家贫的男子当上门女婿,撑起一家家计。

  “这也是个办法,希望你表叔能通融通融,别逼着我们一次还清……”董氏叹息,就是苦了孩子,要跟着她受累。

  母女俩在屋子里说着蒲父欠下的旧帐,合计着该怎么偿还,家里头的银子分成三份,有限的运用,一份还钱,一份拿来应付家计,另一份则是购买所需绣线。

 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没有绣线蒲恩静便绣不出一朵花,后头的开销和还债又上哪里筹措,先留本方能安顿后头的事。

  她赚的银两说多不多,说少不少,起码能让一户农家吃上一年的白米饭,可是挪为他用时却是少得可怜,算来算去缺的不只那一点点,穷人家要脱贫真是太难了。

  蓦地,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叩门声。

  以为是表叔家来讨债,蒲恩静和董氏同时脸色微变,有几分慌乱地赶紧把银子分开藏好,确定财不露白后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拉开上门的门板。

  门一打开,见是张陌生的脸孔,两人略微一怔。

  “请问你……找谁?”蒲恩静第一眼便看出来者的衣服浑身富贵气,是提花绸的,当下断定此人与表叔无关。

  也许是哪一户大户人家慕名而来,请她描补绣样的吧?她想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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