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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真的?”掌柜的激动了,要真是赵孟俯真迹,那绝对是非比寻常了,他按捺不住的狂喜,差点没把供奉的胳膊掐出指甲痕来。

  大历王朝号称礼仪之邦,书画艺术发达,最近几百年更是文章鼎盛,上至帝王将相,下至商贾文人,没有不附庸风雅的,就连酒楼茶肆的门匾,青楼烟花之地,都不惜代价求取名家才子的笔墨悬挂张贴。

  “掌柜如果还有疑问,不如请翰林行家来看个仔细。”赵孟俯是中原的画坛奇才,画是一绝,行书更是一绝,只可惜就如同王羲之的《兰亭序》,朝代一变,真迹流传后世便成了可遇不可求了。

  掌柜的挥挥手,转向房荇。“请问小娘子,这画不知道要寄卖多少?”



  “五千两白银……至于掌柜的要一次结清,还是有买家卖出以后再付银子都可以。”

  “五千两吗?我收了!但不知小娘子可否告知这幅画的来处?”

  “不能。”因为这幅画是她偷拿爹的传家宝,花了几天几夜临摹来的,那赵孟俯的真品,爹曾语重心长的说过,那是爷爷留给他的重要东西,是要传家的,后代子孙谁也不许变卖,得一代一代传下去,那将来会是哥的东西。

  但是,家里缺银子缺得那么明显,所以就算她要卖,也只能卖赝品。

  因为是切切实实的赝品,所以她只凭良心要了五千两白银,开的价钱过低会惹人怀疑。她前世三岁开始学画,学了将近十五年,从白描、写意、泼墨,最喜欢工笔画,那些细致精心的笔下人物总能令她很快沉淀下来,心无旁鹜,忘记一切的不愉快,累积两世,即使不敢确定,但她还是想试试,如果可以用这本事来赚钱就好了。

  ……若真不成,她手里还有一卷自己画的花鸟图。



  “这样啊……”

  “如果掌柜的为难,小女子也不勉强。”

  “不不不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交易基本上就是一场冒险,会多此一问,是因为能拿得出这种旷世名家巨作的,绝非寻常家庭门楣,看这小姑娘的气质,或许是家道中落也不一定……若是继续追问,就涉及个人隐私了,他可以不相信自己的眼光,可供奉的眼光是出了名的毒,他都点头称是了,还有什么疑问?

  “那请给我一张银货两讫的单据,往后无论有什么问题都与我无关。”

  “这是当然,可是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,小娘子携带也不方便,要不,我开一张汇通天下钱庄的银票与你可好?”

  汇通天下钱庄是京里头最大的一家钱庄,出入的都是勋贵和富商,只要是住在这京里的人没有不知晓的。

  “掌柜的怎么说,就怎么办吧。”这掌柜看起来是个诚实的,一来没欺她年纪小看不起她,二来没有诓她价钱,就连讨价还价也没有,开的还是汇通天下的银票。

  拿到银票,房荇拒绝了掌柜的挽留,离开了那间充满书墨香的书肆。

  直到呼吸到完全不同于书肆的味道空气,房荇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,五千两、五千两,这是好大一笔银子,怀里贴身的那张银票熨贴着她的肌肤,像会烫人似的,这烫,让她微笑了出来,真心实意,发自内心的。有了这笔钱,起码不用担心冬天家里会过不去,可以给娘置几件新衣,请几个做粗活的婆子,给哥买几刀好一点的宣纸,奢侈一点的话,给爹买块澄泥砚……

  她想得出神,脚步整个轻快了起来,等听见附近路人的惊呼,一辆失控的马车已经奔到她眼前,四匹戴着华丽马鞍的马喷嗤着口水和嘶鸣,眼看就要被马蹄踩成一团烂泥,她的武功也不是白练的,虽然事出突然,反应也不算太及时,但是要护住自己不受伤还是可以的……

  迅雷不及掩耳的是,她尚未动作,身子遽然腾空,被斜里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给捞了起来。

  她“啊”了声,因为身体被人用不正常的姿势挟带着,五脏六腑有一瞬间的翻转,幸好去势渐缓,那人从马背上跳下来,将她放到了地面。

  “小姑娘,你没事吧?”

  那是一个青年,声音如春水泛波,非常的好听,房荇抬头看他,正要屈身福下,感谢对方搭救——虽然是多此一举了——谁知这一抬头,便怔住了,心里像被倒了一锅滚烫的热油,喉头发痛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  从心到身,连同魂魄,寒澈骨的冰凉。

  眼前的青年似乎陌生又熟悉,那光洁的下巴,无可挑剔的五官,修长浓密而不杂的双眉,双眼皮的线条流畅地斜画出去,像两笔优雅的水墨。

  明融之!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比她印象中的那个人要年轻些许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……她没见过这样子笑的明融之,她见到他的时候,他通常板着脸,看也不看她一眼,就好像她只是一只臭虫。

  看这女孩看他看得别不开眼,明融之起先以为她也像其它女子见到他便一脸痴傻的模样,心里马上升起一古厌恶感,明明无数的规矩和礼仪在那里摆着,就算再大胆无耻的女子也不敢这样瞪着他看。

  他心里的反感更重,但是她依旧没有移开她的眼,只是那本来瞠得老大的眼像是发酸了的眨了眨,深沉的眼波在经历最初的翻涌后,像是从极度的震惊转而露出若无其事的样子,顷刻间便回复了清冷和寂寞,幽微的黯然与惆怅,明融之几乎要被她眼里的伤痛震撼。

  她是无礼的盯着他看没错,但那双乌溜溜的眼底不是爱慕和欢喜,是一种他说也说不出来、生平没有经历过的感觉。

  他不由得心惊,那眼中的情绪是……冷厉?且是冲着他来的,真是太古怪了。

  “多谢这位公子。”她声音很冷,冷漠到近乎无情,接着,转身就走了。

  她走得飞快,背脊挺直,步伐如风,简直像在逃离什么似的。

  闯祸的马车车夫过来鞠躬道歉,明融之训诫了几句便让他走了,他还有要事得去办,拉着缰绳,正要上马背,他发现地上有一个长卷轴盒子。

  他弯身捡起来,这似乎是刚刚那小姑娘落下的,这会儿已经见不到人,先带回去再想办法还给她吧。

  眼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,房荇不知道。秋日朗朗,她只觉得怀里像焐着一块冰,她匆忙的走着,晴朗无垠的天际,和她擦身而过的男女老幼,各式各样的叫卖声……越来越模糊,最后终于眼里的事物完全破碎了……

  为什么下定决心要恨他的她,再见到他,心里还会痛?还会有眼泪?对他,她还没有冷却到无动于衷吗?

  一个她曾经爱了很久的男人,难道,她心里对他的恨还不足以掩盖那些爱吗?

  她随即推翻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,爱他是天堂,恨他是地狱,她在天堂地狱中来回经过,现在剩下的,只有自己。

  这时一顶华贵的绿呢大轿从房荇身边经过,薄纱的窗帘里突然有道严峻的声音响起,“停轿!”

  轿子毫无摇晃的停了下来。

  窗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,一双精明锐利的眼全神贯注的看着街上径自往前走的房荇。

  “薇儿……”那模样,那长相像极了一个人,可怎么这么小?

  难道是她的孩子?

  “大人?”带刀侍卫垂着头。

  “回去以后打听一下,那房子越可还在河晏?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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